湘琴的腿像灌了铅,离家越近越沉重,怎么才能开口说这件事呢?怎么才能面对直树说这么残酷的事情?湘琴想到直树的脸就心痛得蹲下去。不,我不能这样回家,我不能让直树反而担心我。湘琴抚着灯柱站起来,我现在不能面对,不能。想着,坐上计程车躲到小公寓去吧。
打开房间,每一寸都有直树的气息,都有直树的温柔,湘琴抱着自己,无法赶走心里可怕的念头:如果没有直树,如果没有直树……她不敢想下去,光是这样想,已经觉得全身要虚脱。不行,艾莎说现在全世界只有我能救直树,我怎麽能这么懦弱,我必须坚强起来,必须勇敢起来……必须……湘琴一边要求自己站立起来,一边却还是全身发着抖。
我该怎么跟直树说?该怎么告诉爸爸和妈妈?以前无论什麽总还有妈妈可以商量,但是这次……湘琴想到留农和纯美,拿出电话,想要打给她们。打给留农,长时间响铃后,却无人接听,也许她正和阿杰一起陶醉在音乐中吧。打给纯美,“湘琴?”纯美愉快的声音响起,旁边是牙牙学语的宝贝声,仿佛看见纯美正和宝贝玩闹。湘琴一时语塞,怎么可以把不幸推给朋友,怎么可以让所有人陪着自己痛苦呢?“没……没事啦,我只是想问半岁的宝宝要吃什么东西。”湘琴勉强装出平静的语气,纯美在那边愉快的倾囊相授,湘琴等她说完,关掉电话。
我该怎么办?直树的病情必须马上手术治疗,我要怎么开口?虽然直树一定会很勇敢,但是今天分明听人说有80%的肿瘤病人都是被病情吓死,而且今天去外科的时候,才听说有个脑瘤病人死掉……面对生死,直树真的能够一如既往的淡定吗?湘琴心痛的咬着嘴唇,拿出纸笔,发抖的手写下自己设计的语言,这样比较容易吧。“直树,你的检查报告说你需要做阑尾手术。”她幻想骗直树是做阑尾手术,等被麻醉之后给他开脑也不知道。不行啊,直树那么聪明,怎么可能骗到他!湘琴气馁的重重坐在椅子上。
“直树,无论如何,我会和你一起。”反复斟酌后,湘琴的纸上写下这样一句话。
手机响起来,“湘琴,你在干什么?怎么还不回家”直树打来电话。
湘琴哆嗦着不敢说话。直树以为她没听清:“你在哪里?同事说你早就下班啊。我们还等你吃饭。”
“我……嗯,这个,纯美找我有点事,对不对啊,纯美,好啦好啦,我马上回去,马上!”湘琴慌张的挂断电话,总要回去的,总要面对的。湘琴对着镜子把自己的眼泪擦掉,做出一个笑脸,鼓励自己,湘琴,加油!直树,一定没事,一定没事!
忐忑的走进家门,妈妈抱着恋琴热情的招呼:“湘琴,回来啦?恋琴,叫妈妈,叫妈妈!”
小恋琴甜甜的笑笑,对妈妈伸出手来要抱。湘琴抱过恋琴,心中一阵酸楚。“不能哭,一定不能哭!”湘琴拼命的忍住,眼睛刻意睁到很大,防止眼泪掉下来,嘴巴也使劲的咧开,怪怪的样子逗得恋琴咯咯的笑起来,并伸出小手来摸湘琴的脸。江妈妈看见湘琴怪怪的表情,也觉得好好笑,“湘琴,你在模仿史莱克吗?不像啦,比他可爱哦!”
“还以为你回家也会迷路。”裕树总不忘挖苦她。然而湘琴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做鬼脸。
“吃饭了,吃饭了,我好饿,好饿。”湘琴逃也似的跑上饭桌,端起米饭,使劲的扒,塞了一嘴的菜和饭,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她。
“湘琴,你饿坏了?好可怜哦!快快,尝尝妈妈做的糯米鸡,很好吃哦!”江妈妈赶紧帮忙夹菜。
“喂,你这种吃相会影响我们胃口啦!小心口水啦!”裕树不解的看着湘琴。
直树默默的看着湘琴。她怎么了?
“我吃饱了,你们慢慢……我……我上去……上去看书。”湘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,丢下碗,就逃回房间。怎么办,我还是做不到,还是做不到……房门关上的一刹那,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掉落下来。
“湘琴,湘琴。”直树在敲门。他的妻子今天很不对劲。
湘琴拼命擦着眼泪,然而却越擦越多,只好拼命的抵住门:“哦,有事吗?”
“我要进去啊。”直树更加疑惑。
“你……暂时,不要进来,我……我在换衣服……”湘琴一时之间只能想到这个烂借口。
直树莞尔,换衣服,这么香艳的借口亏她想得出来,“湘琴,你在干什么,我要进来拿药。”
“拿药?”湘琴吓了一跳,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吗?赶紧把门打开:“拿……拿什么药?”
直树奇怪的看着她:“给恋琴吃的益生菌啊。你怎么怪怪的?”笑着揽住她。
湘琴忍不住躲在直树臂弯里,眼泪肆意的顺着鼻梁写着悲伤,“别动,别动。”
直树觉得湘琴的声音中有着不一般的悲凉,想挣开看看她,却发现她拼命的抱着她,很用力,很用力。
“怎么了?”直树感受到袖子的濡湿,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,在她耳畔轻轻说。
湘琴在路上鼓起的勇气全部泄掉。此刻的她,嘴巴像被缝在一起,无论如何也张不开。
“我们不是说过什么都要一起面对吗?有什么事,告诉我,好不好?”直树皱着眉,什么事能让湘琴这样难过?
“直树,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……我可能会死,你会怎样?”湘琴把头埋在直树身上说。
“发生什么事?”直树的心脏漏跳一拍,她有事吗?死,这个字眼让他心肌缺血。
湘琴抬头看着直树苍白的脸,泪眼迷离的说:“你告诉我,该怎么办?如果那样,该怎么办?”
“湘琴,你怎么了?告诉我,你怎么了?”直树紧紧握着湘琴的手,捏得她很疼。
“我不能忍受这样的恐惧,真的不能忍受这样的孤单,为什么要这样……”湘琴终于没能守住坚强的堤。
“不要怕,不要怕……你有我,无论怎样,我都会在你身边,保护你,守着你,没事,一定没事!”直树紧紧抱着湘琴,一种不详的预感向他袭来。湘琴,你不能有事,如果你有事,我该怎么办?
“那我也要告诉你,你有我,无论怎样,我都会在你身边,保护你,守着你,没事,一定没事!”湘琴擦干眼泪,勇敢的看着直树,哽咽着一字一顿的说。
直树愣住了,看着湘琴眼中坚定的眼神,开始有些明白:“你是说,有事的人是我?”
“就是……外科的周医师说你的……你的脑子里……你知道嘛,你是天才,脑子里面总是和我不一样的东西啊……”湘琴故作轻松,手却无措的乱比划。
“脑瘤?”直树轻易的说出这两个字。
“其实……其实也不一定啊……说不定开脑之后,发现,发现根本是个误会嘛……”湘琴眼神闪烁起来。
“报告呢?”直树的声音有点游离。原来是这样,只有事关于他,才能让她这样吧?脑瘤?他见过不少,原来自己脑子里也有吗?他有点乱,这是真实的吗?
“报……报告……我,忘在周医师那里。”湘琴无地自容,自己要做直树的依靠的啊!怎么竟然这样没用?
“没事,晚了,睡吧,我去洗澡。”直树拍拍湘琴,走进浴室,却没拿浴袍。
湘琴看着他的背影,心痛到窒息。
直树冲着水,自己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,原来命运就是这样让人始料不及。脑瘤,也许会是良性的,谁知道呢?天才,天才的脑子也会长瘤。直树自嘲。湘琴,湘琴怎么办?她怎么能有那么坚强来承受这一切?想到湘琴,他的心抽痛不止。恋琴才会叫爸爸,今后她还会记得爸爸的意思吗?直树狠狠的抹着脸上的水。被水拍打得麻木,我在想什么?为什么会想到离开湘琴和恋琴?我的实验已经有了新的进展,我的责任还没有完成,湘琴不可以没有我,恋琴更不可以没有我,妈妈、爸爸、裕树……人生有爱就有责任吧!脑瘤,我曾经战胜过它,有什么可怕?为什么我也会害怕?实在是太怕离开她们……
直树心事重重的走出来,看见湘琴惶恐的守在门外。 |